陛下说:“在这地方你可不能随随便便陪客人坐着,你得伺候着。”
他吩咐一声:“把围裙给他戴上。”
大内侍卫笑呵呵的上前,帮张汤套上一件崭新的围裙。
陛下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,笑了:“挺好,像那个时候的样子。”
张汤鼻子酸着,眼眶红着,低头打量着自己:“哪里像了,腿脚都不利索了。”
陛下:“腿脚不利索也别想推脱。”
他看向张汤:“小二。”
张汤扬起下巴:“在呢!”
陛下:“来壶酒,四凉四热八个菜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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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子问:“先生为何叹息?”
曌蕤说:“有些心疼张汤。”
太子一怔,片刻后就反应过来:“张公他”
曌蕤道:“给徐绩定罪之前,张汤必杀徐绩,他是不会允许陛下背负杀功臣之名的。”
他看向太子:“张汤这后半生用了二十年死死盯着徐绩,徐绩一死,张汤心里的那口气也就散了,大概命不久矣。”
太子的表情有些僵硬,慢慢的,他的眼神里也开始弥漫出悲伤。
曌蕤说:“殿下有时间可去看看他。”
太子点头:“如先生所料不错的话张公一会儿就要进宫见陛下了,我稍后就去。”
曌蕤:“还是不要现在去,打扰了陛下和张汤的相处,他们”
他想说,陛下和张汤能单独相处的机会,以后也不多了。
可这句话过于残酷,以他心性都不能随随便便说出口。
太子扶着桌子坐下,一时之间,如他这样心性沉稳坚定的人也生出一种透彻心扉的悲怆。
其实太子和张汤并不算多熟悉。
如果非要说有多熟悉,只是他从小就知道陛下身边有张汤这样一个人。
他小时候甚至害怕看到张汤。
不知道为什么,在他才几岁的时候每次看到张汤心里都怕的打鼓一样。
张汤的脸太白了,白的像是鬼,像是偷生在人间的厉鬼。
小时候他不懂为什么这个人看着那么吓人,后来才明白张汤不是鬼,只是张汤代表陛下,代表人间,和鬼打了太久的交道。
也许就是因为张汤太过阴森,所以到后来太子都有些刻意的在避免和张汤见面。
刚才曌蕤先生说出张汤命不久矣这四个字的时候,太子心口剧痛。
他可能没想过但又一直都觉得,在陛下所有老兄弟们之中,自己最疏远的是张汤,张汤如果离开,和其他人相比,应该是悲伤最轻的。
可是到了这一刻的太子才明白,自己心中对张汤是那么敬重。
“明日吧。”
曌蕤先生说:“殿下明日可去探望张汤,顺便,代我向张汤说一声我与他虽不相识,但始终敬重他为人。”
太子说:“那明日先生与我一同去?”
曌蕤摇头:“殿下,你和张汤是老熟人,他也知道自己使命结束的时候生命也大概快结束了,所以在人生这个时候,他是不喜欢也不愿意被陌生人打扰的。”
太子点头:“是。”
曌蕤说:“我想不出如何为他续命,也许陛下想的出。”
太子不知道说些什么,眼神里的悲伤越来越浓。
因为他也想不出。
这些年张汤能成为鬼见愁,完全是在透支他的生命。
他给自己吃药的那一刻起,他的身体就遭受到了几乎不能治愈的重创。
做副都廷尉这些年,张汤哪有一天睡过踏实觉?他甚至没有一天睡的时间足够久。
“今日不去打扰他和陛下相见。”
太子说:“明日我再去找张叔。”
张汤到未央宫门口的时候下车,他如同以往一样,每次在进宫见陛下之前,都要仔仔细细的整理自己的衣服。
他要让自己看起来一丝不苟,他觉得那是对陛下的尊重,也是对陛下信任他的尊重。
几十年来,不管他身居什么样的位置,他从来都没有心态轻飘的时候。
有些时候他这种刻板甚至会让他和陛下之间的关系,都显得不那么亲近。
不像是夏侯琢他们那样,只要不在其他臣子面前,总是能和陛下开开玩笑,甚至还会动手动脚的,如年少时候一样打闹。
张汤刻板到自己也不喜欢,可他始终坚守这他自己都不喜欢的刻板。